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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性感染HPV可致癌,但为什么排队打疫苗的都是女性?

野马君 野马青年 2021-03-12

文 | 田野



HPV≠女性特有病毒


在2017年,网络上还有很多诸如“HPV疫苗有多大副作用、应不应该打”的争议时,我去咨询了一个在香港读书、以学生价优惠打了HPV疫苗的女同学。她告诉我:


“是有副作用的个案,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准备结婚的男朋友去打。两个人是固定性伴侣的话,其中一个去打就好了。我们班就有男生去打,被我们夸了个遍。”


当时我权当玩笑没有当真,事后想起来,却有些困惑:HPV(人乳头瘤病毒)会在两性伴侣间传播,那它对男性健康的影响是什么呢?男性去打HPV疫苗,只是作为对女性伴侣的一种奉献、对他自身的意义不大吗?


查了医学资料后才发现,HPV感染不仅仅是广为熟知的“宫颈癌元凶”,它还会导致男女两性的生殖器疣和其它许多癌变:约90%的肛门癌,60%的口咽癌,40%的阴茎癌、阴道和外阴癌都是HPV感染引起的(Gillison等,2008)。


其中,阴茎癌显然是男性特有的疾病,口咽癌则是一个男性患者远多于女性患者的疾病,而且有研究者预估,到2020年,HPV引发的口咽癌比例将超过HPV引发的宫颈癌数目(Chaturvedi等,2011)。25%的男性患上头颈部癌症的原因也和HPV相关(Moscicki%Palefsky,2011)。


那么男性感染HPV的概率是不是相对较低呢?也不是。有研究估计,有过至少1个异性性伴侣的人群里,男性一生中感染HPV的可能性是91.3%,女性则是84.6%(Chesson等,2014)。


然而,我问了身边许多人,他们大多也不知道,原来男性也会受到致癌性HPV的影响,更不知道男性也可以注射HPV疫苗。而这种“HPV=女性特有病毒”“HPV疫苗=女性专属疫苗”的误区,在美国、加拿大和香港也存在着(Daley等,2017; Ratanasiripong,2015; Siu等,2019; Tatar等,2017)。


疫苗接种率的性别差异就反映着这种误区:在最早推广HPV疫苗的国家之一美国,2017年时13-16岁的女性HPV疫苗接种率约为53.1%,男性约为44.3%(Walker等,2017);香港没有具体数据,但学界估计男性接种率远低于女性(Cheung等,2018; Siu等,2019);在HPV疫苗供不应求的大陆,男性尚不被允许接种这一“网红疫苗”。


而男性不知道自己有必要接种疫苗的后果,就是被直接暴露在病毒感染的风险之下,是更高风险的传播对象和传播者,尤其是和同性发生过性行为的男性群体。2018年一项香港的医学研究就指出,男性患生殖器疣的比率高于女性(Cheung等,2018)。


与此同时,女性又过多地承担了HPV检测和疫苗接种的成本与压力,承受了“HPV承载者和传播者”的污名,特别是在面对“HPV感染是性乱或者过早发生性行为所致”这样的误解的时候。


这样对两性都不利的“HPV=宫颈癌=女性疾病”“HPV疫苗=女性专属疫苗”的误解,是怎么形成的,又为什么一直延续着呢?


△香港hpv宣传广告


|HPV疫苗的“女性化”


美国和加拿大医学和人类学的几个学者(Daley等,2017)回顾了HPV疫苗发明和宣传的历史,发现HPV疫苗从开始到现在,都在被“女性化”着。


女性化的例子之一是,尽管怀孕源于精卵结合,但孕育往往会被潜意识地当做是女性的事情和责任,避孕药一开始研制时就默认女性而非男性为目标群体,导致女性长期以来单方面承担着服用避孕药的经济压力和健康风险,直到近些年,才有对男性避孕药的研发投入。


和避孕药被想象为“女性药”类似,尽管HPV可以通过皮肤和性接触感染到男女性身上,HPV一开始仍然被想象成为一种女性病毒、HPV疫苗则被想象为女性疫苗,因为在传统的性别刻板印象里,生殖健康的责任在女性而非男性的身上。


具体的历史过程是这样的:


美国免疫接种咨询委员会(ACIP)最早在2006年推广HPV疫苗时,只把女性而非男性当做目标接种群体只是女性,理由是,HPV最早是在研究宫颈癌病因时被发现的。其实,HPV当时也被发现和生殖器疣相关、能通过性传播,但HPV疫苗被发明出来后,只在女性身上做了医学测试。


随着对男性感染HPV风险和接种疫苗效果的相关研究推进,ACIP在2009年才开始“允许”、在2011年开始“建议”11-21岁的男性和22-26岁的HPV感染高危男性群体(有男男性行为或者免疫缺陷者)也接种HPV疫苗,就像建议特定年龄的女性接种一样。


这一建议的迟滞,并不只是因为在男性身上研究的迟滞,而是和与当时开展的一些“成本效益分析”有关:一些人提出,既然此前已经建议女性都接种疫苗,那么可以比较一下“只让女性接种”和“让男女两性都接种”两种模式的成本和收益,再决定是否对公众建议让男性接种。


Daley等学者在回顾这段历史时批判道,“只让女性接种”的这个方案显然有失偏颇,对女性不公平,更对男同性恋不公平,所以这些成本效益研究本身就是有问题的。而且,这些研究往往假设,在短时间内女性的疫苗接种率就能提到更高的水平(但事实上这至今仍未实现),低估了尽快让男性接种疫苗对同时降低两性感染率的好处。


而如今,即便在男女两性都已经被建议接种HPV疫苗的美国和香港,许多研究报告都只关注了女性的接种率数字,强调疫苗在女性群体中的覆盖率不够高,从而强化着“HPV=女性”的关联。


△香港hpv宣传广告


同时,媒体宣传则像一个放大镜,面向公众不断放大着这种关联印象:


最早发明四价HPV疫苗的默克制药公司,在2006-2008年的几个大型宣传中,只提到HPV会影响女性,没有提到这一病毒会通过性传播,也没有说到疫苗还能防止生殖器疣——可能是为了避免让大众觉得有性行为或者性乱的人才会感染HPV,从而不愿意去、或者不愿让十几岁的女儿去接种疫苗;


在香港,宣传HPV疫苗的公益广告总是邀请阿SA、梁咏琪、邓紫棋等女艺人代言,并且常常把疫苗称为“宫颈癌疫苗”(在大陆亦然)。


一些香港学者(Siu等,2019)认为,这种命名的形成,和倾向于把女性而非男性的身体视为虚弱的、有病的、需要检查和诊治的社会潜在观念是有关的。


这样的名称或许加强了女性的关注度,却让大家对疫苗的认知变得片面,不知道它还能降低男性感染生殖器疣、阴茎癌、肛门癌、口咽癌等疾病的风险,甚至会反过来影响政府的疫苗政策、专注于在女性中推广而忽略男性。


Siu等学者还在对男性的访谈里发现,关于HPV的可靠教育和信息的缺乏、耻于谈性的社会环境,也阻碍着各地男性正确了解HPV。许多男性还把HPV和艾滋病病毒HIV混淆,或者是因为HPV引发的疾病都和生殖器有关,担心去打HPV疫苗会显得自己是个“乱性”的人,或者是完全不认为自己有感染HPV的风险。


总之,对HPV的理解的局限、两性疫苗接种率的差异,和社会性别观念与性观念息息相关,影响着两性健康,需要医学、政策、媒体、学校教育等各方提供更全面的信息去改变这一现状。


在中国大陆,或许是因为资源紧缺、因为某些“成本效益分析”,所有的HPV疫苗暂时限定只有女性可以接种。但是,这不代表背后的逻辑不需要反思,就像在美国和香港一样,这样的宣传和政策产生的认知偏见和健康后果,不可避免地会影响着我们这一代人。



参考文献:


Chaturvedi A K, Engels E A, Pfeiffer R M, et al. Human papillomavirus and rising oropharyngeal cancer incidence in the United States[J]. Journal of clinical oncology, 2011, 29(32): 4294.


Chesson H W, Dunne E F, Hariri S, et al. The estimated lifetime probability of acquiring human papillomavirus in the United States[J]. Sexually transmitted diseases, 2014, 41(11): 660-664.


Cheung, T., Lau, J. T. F., Wang, J. Z., Mo, P. K. H., & Ho, Y. S. (2018). Acceptability of HPV vaccines and associations with perceptions related to HPV and HPV vaccines among male baccalaureate students in Hong Kong. PLos One, 13(6), e0198615.


Daley E M, Vamos C A, Thompson E L, et al. The feminization of HPV: how science, politics, economics and gender norms shaped US HPV vaccine implementation[J]. Papillomavirus Research, 2017, 3: 142-148.


Gillison M L, Chaturvedi A K, Lowy D R. HPV prophylactic vaccines and the potential prevention of noncervical cancers in both men and women[J]. Cancer, 2008, 113(S10): 3036-3046.


Moscicki A B, Palefsky J M. HPV in men: an update[J]. Journal of lower genital tract disease, 2011, 15(3): 231.


Ratanasiripong N T. Factors related to human papillomavirus (HPV) vaccination in college men[J]. Public Health Nursing, 2015, 32(6): 645-653.


Siu J Y, Fung T K F, Leung L H. Barriers to Receiving HPV Vaccination Among Men in a Chinese Community: A Qualitative Study in Hong Kong[J]. American journal of men's health, 2019, 13(1): 1557988319831912.


Tatar O, Perez S, Naz A, et al. Psychosocial correlates of HPV vaccine acceptability in college males: A cross-sectional exploratory study[J]. Papillomavirus Research, 2017, 4: 99-107.


Walker T Y, Elam-Evans L D, Yankey D, et al. National, regional, state, and selected local area vaccination coverage among adolescents aged 13–17 years—United States, 2017[J]. Morbidity and Mortality Weekly Report, 2018, 67(33): 909.


(本文首发于头条号野马青年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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